捍卫“白雪公主”：李子柒与她的758万外国粉丝

                       
视频下面少见地出现了混乱和争辩，有外国粉丝在底下评论――“她会把他们杀了吃掉。”“她一定会吃狗肉，因为她是中国人，而且这么传统。”拥趸们回击：“踩视频的人，我杀了你们。”“任何指责这些视频的人，离李子柒远一点！”“我非常喜欢子柒视频里她和动物一起出现的镜头，子柒就像是白雪公主！”


<em class="desc"style="color:rgb(155, 158, 163); display:block; font-size:14px; line-height:20px; margin:0px; padding:0px; text-align:center">一位外国粉丝为李子柒画的油画。</em>

在一期制作年夜饭的视频里，李子柒的视频中出现了羔羊和狗。她站着剪纸，羊在她脚下安静地吃草，狗在地上蹭了一圈，叼着一枚果子跑了。

视频下面少见地出现了混乱和争辩，有外国粉丝在底下评论――“她会把他们杀了吃掉。”“她一定会吃狗肉，因为她是中国人，而且这么传统。”

拥趸们回击：“踩视频的人，我杀了你们。”“任何指责这些视频的人，离李子柒远一点！”“我非常喜欢子柒视频里她和动物一起出现的镜头，子柒就像是白雪公主！”

文 | 陈钰婷 吕缇萦 赵楠

12月14日，李子柒身着古风改良长裙，作为“年度文化传播人物”，登上了中国新闻周刊2019年度影响力人物榜单。颁奖盛典上，当主持人问及面对外界不同声音有什么看法时，她答道“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也算是意外收获。”

此前有人说“她的镜头里，不是真正的中国”。但随着央视点评“李子柒没有一个字夸中国好，但她讲好了中国文化，讲好了中国故事。”――她的身上从此多了一个标签：“文化输出”。

截止12月16日，李子柒的YouTube频道已经有了758万的订阅量，这个数字还在持续增加。在发布的一百多条视频里，她展示了中国古法如何将黄豆酿成酱油，如何将花瓣做成胭脂膏。

今年二月，她上传了一条视频，拍摄制作糖葫芦，雪花酥等春节小零食的过程。视频封面上，李子柒穿着深蓝色棉袄，坐在木桌前擦拭一颗红山楂。适逢年关，桌上摆着各类红色的蔬果，她身旁的架子上也挂满了腊肉。

这个视频后来成为她最火的作品，获得了四千多万播放量和五万多条来自世界各地的评论。

她的每一条视频都至少有上百万的播放量。外国粉丝们被视频里精致的田园景色所吸引――青葱翠玉的瓜果藤蔓，姹紫嫣红的四时鲜花，夏季有荷塘遮天莲叶，冬季烧起炭火在雪天围炉夜话。

与国内的争议相比，YouTube上很难找到负面评论，“她是创造伊甸园的女人。”有外国粉丝评价道，“她是一位什么都会做的迪士尼公主。”还有人说她是一位“女超人”。中国式的田园牧歌，被描上了自己的色彩。

“姑娘，你不需要这种名气”

李子柒最新的一条介绍酿造酱油的视频，播放量已经达到了393万。回到两年前，她还无人问津，当时，她在YouTube上发布了第一条视频，介绍如何用吃剩的葡萄皮给白纱染色，将染色后的白纱制成一条长裙。与后来大多数视频一样，标题都是纯中文，有外国粉丝在视频下面留言，说希望她给标题加上英文翻译，便于YouTube的使用者直接在搜索框搜索。

“没有看到她的频道的人，我为他们感到可惜。”评论区的一位粉丝这样说。



一开始，她的视频的播放量并不高，一些外网粉丝自发地帮她宣传，并为她出谋划策怎样才能获得更高的点击量，比如希望她给视频添上字幕，给一些传统词汇加上英语注释等等。李子柒热度逐渐提高后，每条视频都常有上万条评论其中，最常出现的词语，是“paradise（天堂）”“amazing（惊奇的）”和“respect（尊敬）”。

但与此同时，李子柒在国内争议四起。

赞她的人大多说她的视频能让人安心，解压，“给人一种逃离快节奏、舒适安宁的感觉，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世状态，”@立刻马上现在快去学习说，“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的尤其舒服。”

争议大多集中在她的动机、身份上。人们因此形成了不同阵营。

B站是她的主要粉丝阵地，认为她是自立自强，才貌双全的古风美食up主；微博网友对李子柒是是非非的传闻充满好奇：她是不是有团队，她是不是做过DJ，她赚了多少钱……；当然不乏知乎是李子柒负面评价的集中营，她在这里被塑造成一个虚假，世俗，戏多的网红。太多人说她是富二代，有一套豪宅；说她有团队，视频根本不是她拍的；说她过度美化农村，误导大众。即使近段时间以来李子柒风评好转，整体评价依然红黑参半。

YouTube上的粉丝则一致得多：挺她。当有人质疑她视频中反映的农村不真实，偶尔会演变成“粉黑骂战”：

“如今城市的人们会想住在这样的地方逃避城市中的痛苦”。一位外国粉丝Arateja Amayy说。

“大多数中国人所居住的乡村并没有这么闲适。”@周小明说。

“在中国有成千上万的人正在从乡村迁往城市”。@王利补充道。

“（楼上）他用不友好的态度回复了许多评论”。@Cc pdv指@王利是惯黑。

一个外国粉丝说，（质疑者）说的只是部分事实，但并不能说是普遍的，中国人口多，各个地方发展都不平衡……）他们看起来自信比中国网友更了解中国国情。



中外网友的对立还蔓延到针对李子柒在中国节目表现的争论上。李子柒去参加海峡卫视的《我是食神》栏目，做了一道上方鸡枞，却没有得到八位评委的肯定，节目播出后，国内网友对她的讨论点集中在，“她是不是整容了”，“好尬啊，她做菜水平真的一般”。

这期节目搬到海外，外国网友却被节目中评委高高在上的态度所激怒，热评区留言写道：

“姑娘，你不需要这种名气，他们会破坏你的生活方式……我不是中国人，但我真的很喜欢看你的视频……让这些评委迷失在岛屿或丛林里，看着他们如何慢慢死去。请你继续做你的事情，远离他们。”

在YouTube上，几乎没有关于她的身世、过去和视频制作的讨论。上万条的评论浪潮里，李子柒从未有过回应的只言片语。Goldthread节目组是“有幸”采访到李子柒的不多的媒体，他们赶赴李子柒的家乡，花费数个小时前往四川绵阳的大山深处，对李子柒进行了一场采访。

这则六分多钟的采访最后有几十秒的主持人闲聊环节，女主持吐槽李子柒跟她滔滔不绝地讲了十分钟竹子的种类和特点，男主持笑称采访途中自己的裤子裂了，讲到这里时，镜头给了他裤裆一个三秒钟的特写。

几十秒的闲聊环节在YouTube上引发众怒，对节目组的批评甚至谩骂超过五千条。

“我宁愿听李子柒聊一个多小时的竹子，也好过听十秒钟你那些不尊重人的话！”

“我只喜欢看李子柒满怀热情讲话的部分。”

“低俗，垃圾，粗鲁的主持人。”

……

百万粉丝捍卫着李子柒塑造的理想国，容不得针对她的批评。

在一期制作年夜饭的视频里，李子柒的视频中出现了羔羊和狗。她站着剪纸，羊在她脚下安静地吃草，狗在地上蹭了一圈，叼着一枚果子跑了。

视频下面少见地出现了混乱和争辩，有外国粉丝在底下评论――“她会把他们杀了吃掉。”“她一定会吃狗肉，因为她是中国人，而且这么传统。”

拥趸们回击：“踩视频的人，我杀了你们。”“任何指责这些视频的人，离李子柒远一点！”“我非常喜欢子柒视频里她和动物一起出现的镜头，子柒就像是白雪公主！”

争辩促使九千多条评论评论诞生，说她像白雪公主的评论获得了六千多个赞，被顶为最赞评论。

在李子柒饱受国内网友质疑的日子里，有粉丝在视频下留言：“子柒，你是我最喜欢的博主。来自越南。”“子柒，我每天都在等你的视频。来自泰国。”“子柒，我非常喜欢你，总有一天我要去四川见你。来自美国加州。”

“当代花木兰”、天堂、童话，中国想象

YouTube上很多粉丝形容她“powerful（有力量的）”“hero（英雄）”“superwoman（女超人）”，这些词汇通常出现在砍柴，骑马，做木工，徒手做秋千，背着比她还高的竹子上山下山的视频下。

一位外国女粉丝为她画了一幅油画画像，用和李子柒相似的拍摄风格记录了作画的全过程。这幅画像上，李子柒像无数个视频中那样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色棉服，在挂满腊肉的架子前切菜。她把李子柒比喻为当代的花木兰，说这是自己见过最了不起的女人。

“you inspire me.”（你鼓舞了我） 她说。

一些粉丝说自己常在在睡前看她的视频，并把这称之为一种放松疗法，他们常能因此做个好梦。“heaven（天堂）”“fairytale（童话）”，他们将李子柒誉为造梦者。



视频中的李子柒似乎打造了一个人间圣地――视频通常制作周期长，节奏慢，做一瓶酱油，要从种黄豆开始；做一碗螺蛳粉，要从挖笋开始。她就在这座山上，自给自足，慢悠悠地活着。在繁忙喧闹的都市生活里，她提供了一种可供幻想的生活方式。

在Quara中，一个关于“你在YouTube上发现了什么隐藏宝藏？”的问题里，答案“李子柒”关注度排名第三，回答者称“每次我情绪低落时，我的默认选择就是去看她的视频。”

更多粉丝在透过李子柒看中国。

他们看李子柒做冰糖葫芦，把一枚枚山楂穿在签子上，滚过糖浆，整齐地码在竹排上，码成红艳艳的一盘，便感叹――啊，这是来自中国的神秘的红色；

他们看李子柒用做汉妆，将花瓣兑上橄榄油，在瓷碗里磨成泥，捣成胭脂膏，染成唇纸，又说――看了她的视频，让我相信中国真的是有古代存在的；

他们看李子柒准备年夜饭，穿着白色斗篷在雪天里剪纸，酿酒，称赞道――我终于明白中国神话里的仙人是什么样的了，她就像是直接从那些故事里走出来的一样。

当红自媒体@歪果仁研究协会几天前推出了一则视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外国人喜欢李子柒？”视频的简介中写道――李子柒所传递的内容，脱离了所有欧美人生活边界中所能接触到的，由科技与发达的社会所构建起来的“工业化”语境。

在这则视频中，来自以色列的up主高佑思面对镜头陈述了将近十分钟，为了使自己能够进行准确的表述，他难得地使用了英语。

“外国粉丝们，他们其实不热衷于看中国发达的高铁，便捷的支付技术，网络技术等等。因为这都是他们能够想象到的内容，他们已经在这样的工业文化里生活了300多年。”他解释道，“传统的，田园的，去工业化的李子柒的视频，这样的中国看起来要动人得多。”


<em class="desc"style="color:rgb(155, 158, 163); display:block; font-size:14px; line-height:20px; margin:0px; padding:0px; text-align:center">YouTube上形形色色的李子柒。</em>

YouTube、Facebook上，不仅仅有李子柒。

“滇西小哥”是YouTube上位列中国博主top5的网红，她其实是一位来自西南边陲的姑娘。她把云南大地上的时令作物制作成外国人闻所未闻的美食――酸角糕，云腿酥，竹筒饭，蘸水辣等，每期视频的播放量都在三百万左右。澳大利亚媒体AWOL说，滇西小哥的频道让世界迷上了云南。

阿木爷爷是一个农村大爷，他在YouTube上分享他给孙子做的各种木制玩具――拨浪鼓，鲁班凳，漂流木船……他做木工，从来没有使用过现代机械，而是运用中国传统的榫卯进行切割组合，最火的一条视频有1400多万播放量。

YouTuber用户的口味其实一直很统一：喜欢传统的、乡土的中国博主们，这些“宝藏博主”展示了中国五千年的文明风味，让他们看到了绿色田野、低垂云层构建的诗和远方。那些对中国好奇又无从探知的欲望，新奇又看似飘渺的猜测，在这些“李子柒们”的视频中得到全方位的展示和满足。

“成功这两个字其实，还蛮重的。”在Goldthread对李子柒的采访中，记者提到她在外网上的超高人气，把她誉为中国最成功的视频博主，李子柒这样回应：“我只是拍出了我的生活。”

有人盗搬她的视频，还更改了国籍。今年3月，她为此专门录了一条视频进行了澄清。“我是中国人。”她说，“视频的拍摄场地在我的家乡，它也在中国。”

此后陷入长久的沉默，微博上，她和国内网友交流着酱油，笔墨，偶尔转发抽奖。没有一句话回应负面传言，对于外网上的爱意，也没有任何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