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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花明》导演雷加达斯:不要让我解读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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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导演卡洛斯·雷加达斯带着新作《柳暗花明》回到戛纳,它的疑问很难只靠美来化解。但雷加达斯不打算给这些疑问任何出口,“我很惊讶大家为什么一直在问这种问题!卡夫卡的《变形记》流传了一百多年,但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其实想说什么,不过谁真的在乎这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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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olfo Jimenez和女主角Nathalia Acevedo mod003.gif


2001年,墨西哥导演卡洛斯·雷加达斯的处女长片《天地悠悠》就在戛纳电影节获得金摄影机奖,这位才子今年带着新作《柳暗花明》回到庇护他成长的地方,影像风格依然美得令人无法忽视,但它留给观众的疑问又很难只靠美来化解,有人说,这是今年的《生命之树》,不用懂,只要去感受,更多的人在影片散场后发出嘘声。

但卡洛斯·雷加达斯本人不打算给这些疑问任何出口,“我很惊讶大家为什么一直在问这种问题!卡夫卡的《变形记》流传了一百多年,但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其实想说什么,不过谁真的在乎这个呢?”在采访里,几乎任何关于细节的解读都会被他驳回,他脸上带着笑意,但言辞激烈,有几次连坐在旁边的妻子也轻轻皱眉头给他打眼色,“分享”是他的唯一解释,“你跟朋友说一些话,有的人喜欢分析你的意思,有的人不会,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分享和给予,剩下的就是你的问题,为什么要苦苦追求那些东西的确实意义呢?”他说自己的创作怀着对自由的绝对需要,“就让时间来证明,我的电影最终的归宿是不是垃圾场。”

不真实的“真实”:生活还存在于梦境和幻想

网易娱乐:《柳暗花明》包含了太多内容,但彼此的关系很松散,

卡洛斯·雷加达斯:也许因为它太私人,也许因为它不像我过去的作品有一个核心主题,但我想如今的观众——不包括戛纳的这些人,他们已经被海量的电影拖得很疲倦了——舍得买票看电影,他们远比过去的人要有智慧,他们理解得了我的电影,你很快就会看到这一天的。这是一部关于生活本身的片子,在远郊的房子里做着关于过去和未来的梦。

网易娱乐:它里面的人和事也是你的经历吗?

卡洛斯·雷加达斯:我在离拍摄地很近的地方建了一间房子,我的狗和孩子都住在那里,我过去两年的生活都在那里度过,我有那么一种欲望去分享。不过这不代表这部电影完全是我的自传,我的价值观其实和人物有很大区别,也没有他们那样的经历,但他们生活的环境和我的很接近。我虚构了几个故事,这样让人们在这两小时里不至于太沉闷。

网易娱乐:为什么选择方形的画面比例?还有,能说下怎么做出那种重影的效果?

卡洛斯·雷加达斯:因为我想传达一种更强烈的,你也知道方形构图可以集中更多的信息量,只是技术上的考量。另外因为画面里有很多群山、大型建筑,我也发现这种比例能把人拍得更美。关于镜头的问题,有很多原因,我跟你说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吧:我就是厌烦了用正常的视力状态去观察事物。它不是后制的效果,我们在摄影机前面加了一个棱镜,像老式镜子那样边缘磨得很锋利,所以才会有重影的效果。

网易娱乐:影片的节奏很松散,像诗而不像故事。你们有完整的剧本吗?还是只是一些随记?

卡洛斯·雷加达斯:不,所有的对白我们都写好了,足足有20页,如果你有机会看到这个剧本,你就会知道我们是严格按照剧本一个镜头一个镜头拍下来的,总共拍了200多个镜头。场景的描述,包括摄影机该怎么移动都写得很清楚。

网易娱乐:你的两个孩子也在电影里面,教他们演戏难吗?

卡洛斯·雷加达斯:我觉得孩子表演里最美好的部分在于他们不会对自己的角色有任何判断或评价,他们就在那儿了。孩子当时大概是三岁半,他们在镜头里跟小狗或牛无异。我希望用同样的方法来指导成人演员,不过这困难得多,成年人总是忍不住去审视,尤其是审视自己,这样对表演反而有障碍。我的孩子从来不管摄影机在哪里,也不在乎导演是他们的爸爸,不过还是会有麻烦,比如我的小女儿就很不喜欢里面演她妈妈的演员,她更希望是她亲妈妈来演,所以老是哭哭啼啼的,如果她不舒服了我们的拍摄也得延期。总体来说还是很快乐的。

网易娱乐:我很喜欢孩子和动物在一起的场景,平和美好,但那些场面是怎么拍的,随机的还是需要一些排练?

卡洛斯·雷加达斯:在西方世界,我们人类和动物的距离被拉得很遥远,即使家养的动物,狗或猫也总被打扮成人的样子,所以现在才会有那么多人对动物敏感、没法跟动物交流。不过我和我的孩子一直和动物感情很好,我对动物本能的反应很感兴趣,也喜欢在它们从未被训练的前提下拍下它们在镜头里的一举一动,对人类亦是如此。其实我们每天都在丧失一些天然美好的东西,只是我们不自知而已。

网易娱乐:有想过给孩子看这部电影吗?

卡洛斯·雷加达斯:我觉得他们会很喜欢的,其实他们现在就可以看,因为很多戏是在我家里拍的,演娜塔莉的那个女演员会带着他们跑来看我的监视器。我不太想给他们看砍头的那场戏,不过可能因为小孩子很单纯吧,我儿子居然要求我一遍又一遍地重放,他觉得好像在看《蜘蛛侠》。

网易娱乐:就像一种甜蜜的假象?

卡洛斯·雷加达斯:没错。而且说真的,这部电影有很大一部分内容是关于这个的:西方的思维方式滋长出优越感,这也是为什么西方国家两百年以来在全世界范围散布某种假象、制造出愤怒、痛苦、毁灭,不信你就看看非洲。从欧洲来的男主角和女主角有种放不开的优越感,他们总是假装高人一等,其实戛纳的媒体也是一样的,你们觉得你们可以评判,而不是先以谦逊的态度去接受。不过有人跟我说觉得很有得奖相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很高兴,起码真的有人被感动。

网易娱乐:里面有很多玄妙、超现实的元素,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对你有任何影响吗?

卡洛斯·雷加达斯:我不怎么喜欢魔幻现实主义,抱歉,我其实看不懂那套东西。我甚至不相信也不在乎“魔幻”之类的东西。真实是什么?我们说这个词,指的是能被感知的那种现实,但很明显很多东西不是物质性、实体化的,我在电影里创造出一种关于生活的体验,但生活还存在于梦、幻想、回忆里,它们也是我要表现的某种现实。举个例子,电影里那只红色的魔鬼,有人问我是不是来源于什么神话故事,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梦,它不是显意识的产物,但它依然真实。

不可能的解读:别再问我为什么

网易娱乐:那些意象来自你自己的梦境吗?

卡洛斯·雷加达斯:这一点不重要。我的意思是,那些意象跟现实主义、超现实主义、现代主义什么的都没有关系,有人还问我是不是在有某些美术上的联系,我觉得这样的解析令人丧气。我也不同意重新调整电影里各种场景的顺序的见解,那就是另外一部电影了。简而言之,我只是没按传统的方法去讲故事而已。

网易娱乐:你给了电影一个非常开放的结局,但我还是想问,那个男人最后砍掉自己头颅是有什么隐喻吗?

卡洛斯·雷加达斯:其实我很惊讶大家为什么一直在问这种问题。我觉得能来这里的人肯定都不是中学教育水平,起码都念过大学、有一定的阅读量,我想你也应该读过乔伊斯或者卡夫卡之类的,卡夫卡的《变形记》流传了一百多年,但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其实想说什么,不过谁真的在乎这个呢?要是真的读透了,反而更无趣,你不觉得吗?如何解读是你们的任务,我想要是我现在去问卡夫卡他到底为什么要写《变形记》,估计他听到这样的问题宁愿回坟墓里睡觉。你如果觉得我说得不对,那是因为你太迫切想要一个答案了,而不是为什么你想知道那个答案。

网易娱乐:因为它让我很困惑。

卡洛斯·雷加达斯:对,因为它让你困惑,你对答案的欲望才那么强烈。我建议的则是,别再问这种问题,思考点别的吧。

网易娱乐:所以你不希望观众去解析你的拍摄意图吗?

卡洛斯·雷加达斯:我只是想分享。你跟朋友说一些话,有的人喜欢分析你的意思,有的人不会,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分享和给予,剩下的就是你的问题,为什么要苦苦追求那些东西的确实意义呢?对我来说,那个结局并不是一个结论,生活有太多的痛苦,他自杀了因为他受不了那些痛苦,于是就有血,但生活还是要继续,就这么简单。

网易娱乐:你过去的影片里还是有一种主题的指引,在这里,指引完全不见了。



卡洛斯·雷加达斯:我在改变,你也在进步。我们不需要那么多的指引。我还是得说我对这种问题很惊讶,绘画艺术在19世纪中叶有了巨大的变化,人们质疑为什么要画那样的画,为什么明明天空是蓝色的你要画成黄色?为什么肖像画不再如实地反映人体?我想那些画家的答案就跟我现在能给你的答案一样,而我的答案就包含在绘画史的变迁里。抱歉我这样说,但我确实觉得这种问题不该出现。不仅是绘画,音乐、文学都是这样发展过来的,大家都在进步,观众也应该变得包容。

网易娱乐:现在很多人拿着钱拍烂片,有的人想拍艺术片拿不到钱,你觉得你算是幸运的吗?

卡洛斯·雷加达斯:我只能说我对电影业有信心。我一直渴求用电影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也是我一直在做的事,说出自己的感觉、对自己的感觉完全忠诚,对那些愿意理解我的电影的人也很尊重。我也不太在意赚钱、不在意人们会怎么处置我的电影,如果垃圾场是它们的最终归宿,那就让时间去证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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