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美香港” 他见证了中国人20年内斗的“和解”

显示全部楼层 · 发表于 2019-9-8 04:19:08

01

“南美香港”

中国人内斗了20年

东方市，是巴拉圭经济最发达的城市。这里与巴西、阿根廷都隔河相望，由于这样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这里成为了南美洲最著名的商业、走私胜地。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上个世纪90年代，东方市和迈阿密、香港并成为世界三大转口贸易中心，还是仅次于百慕大地区的“避税天堂”，被华人亲切地称为“南美香港”。

巴拉圭政府在这里实行“一国两制”，东方市没有商品税和销售税，甚至默许“黑市”的存在。而东方市也非常给力，鼎盛时期，占全国总人口5%的东方市，贡献了巴拉圭一半的GDP。

老杜，来东方市“淘金”已经20多年了，这位来自中国沿海小镇的中年人，当初坐了20多个小时的飞机，踏上“南美香港”土地的时候，不会想到，他将见证东方市从辉煌到落寞的漫长过程，并且还将继续见证下去。

“到了国外，欺负中国人最多的还是中国人”，老杜说：“当时我刚来的时候，还不相信这句话。”但有些事情，就是在亲身经历之后，才能知道真相。

就像当时他还没来的时候，就听说巴拉圭实行“一夫多妻”，一个男人要娶5个老婆，不然就要坐牢。可到了当地才发现，这根本就是100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巴拉圭男人，可没有这么惨。

有钱赚的地方就有华人，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内斗。杜玮在巴拉圭亲眼看到了这种无奈的习俗。

巴拉圭的华人分为三个“派系”，最早来的是台湾人，80年代就过来淘金了，现在东方市唯一的华侨学校，就是台湾人创建的。后来中国北方的“倒爷”们来了，一度成为东方市华人圈最有“势力”的派系，然后来的是福建人，福建人虽然来得晚，但他们更“团结”，乡党观念更强，换句话说，就是他们“人多势众”，逐渐后来居上。

老杜刚来的时候，做的是玩具生意，但他没想到，就连玩具这种低技术含量的商品，竟然也有人打着“专利”的旗号来收保护费。由于初来乍到，对方人又多，老杜只好屈从。

后来老乡告诉他，这帮收保护费的中国人，坏得很，凡是市场上销路好的商品，他们都抢注专利，谁要是进这个货，谁就要交专利费，然后每个月还要交店铺的保护费。

老杜说：“难道巴拉圭的警察不管吗？”

老乡说：“巴拉圭的警察全都是贪污犯，不要没事找事，找警察出面一样要给警察保护费，而且警察还会说，这是你们中国人自己的事。你千万不要报警，否则他们报复起来可能会杀人，在巴拉圭杀个人，花几百美金就能脱罪。”

90年代的东方市，每天从巴西、阿根廷涌入来购买商品的人络绎不绝，华人的店铺在营业高峰期，人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老杜说：“当时我们刚从国内出来，哪里见过这样赚钱的生意，每天收的钱都是用袋子装走存到银行去，正是因为这样的利润，所以各个帮派都要来抢，谁人多，有枪，够狠，钱就是谁的”。

02

巴拉圭“孟尝君”

令老杜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华人帮派火并，发生在“北方系”和“福建系”之间。

“北方系”来得早，最开始“福建系”只有被他们欺负的份。当时“北方系”有一位大哥，早年在中国就走南闯北，见了许多世面，来到东方市后，更看不起那些从农村来的福建人。这位大哥有一天拿着枪顶着四个福建人，不仅抢走了他们身上的四百美金，还对他们进行人格侮辱，叫他们跪成一排互扇耳光。

这样的举动大大震撼了初来不久的福建帮派，“北方系”一度占领了所有的华人保护费领地，但也与福建帮派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

一年后，福建帮派卷土重来，这次他们抓住了落单的北方大哥，二话没说，直接干死。临走时每个人还对着尸体报复性地补枪，彻底打成了筛子。

从此之后，福建帮派开始起势，福建人更为团结，更注重乡党的性格也体现出来，只要有人敢打福建商店的主意，立即倾巢出动，一直打到对方再也不敢越界为止。

当然，除了好勇斗狠，福建帮派还很讲义气。在东方市，有一位福建老华侨被大家称为“巴拉圭孟尝君”。孟尝君是中国古代帮助别人的四君子之一。

当时有一些来到东方市的中国人，做生意没有本钱，“孟尝君”第一次就让他们赊账拿货，等货卖出去后再来偿还。此外，“孟尝君”还积极组织华人圈的民间借贷，谁手头紧了，需要钱周转的，都可以找“孟尝君”来借钱，如果到期还不上，还可以申请延期，“孟尝君”一般都会答应，如果你跟他关系好，说不定还会给你免息。

不过，“孟尝君”的义气也是只对乡党的，福建之外的人找他借钱，到期如果本息还不上，那就只能把全部身家拿去抵债，从此消失在东方市。

老杜也有幸和“孟尝君”在几次华侨年夜饭上见过，他回忆说，那时候看“孟尝君”，笔挺的西装，梳着大背头，被众人簇拥在主位，就像当时香港电影中的“大哥”，威风极了。但“孟尝君”和香港大哥不同的是，他更喜欢微笑，跟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很客气。

从2008年之后，巴西、阿根廷、巴拉圭联合打击黑帮势力，当地的华人黑帮成为了最主要的打击对象。

那一年之后，老杜就再也没见过“孟尝君”，听人说，他手下的人放高利贷，绑架勒索，组织偷渡，还有好几条命案，闹得太大了。巴拉圭出动特警去端掉了他的大本营，“孟尝君”提前收到风，跑回国养老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但“孟尝君”的消失并没有让华人黑帮有所收敛。华人店铺的保护费还是要照交，为了不被欺负，只能主动抱团，加入黑帮。

华人黑帮的兴起，就是一个利字。刚到巴拉圭的华人，为了不被当地人欺负，组建了社团，抱团取暖，后来华人越来越多，做的生意又都大同小异，为了打击竞争对手，商家们主动勾结社团，采取暴力手段驱逐。

尽管巴拉圭有过几次对华人黑帮的打击，但都是一阵风，难以根除。

老杜本来也早已习惯了要给黑帮们交保护费的日子，他也没有想到，在巴拉圭内斗了20年的华人黑帮，会在几年之后销声匿迹。

03

终于被时代“和解”

让华人不再内斗，相互“和解”的，不是巴拉圭警察，不是强势的政客，而是时代的必然变化。

从2010年开始，东方市彻底由曾经的“世界第三大转口贸易中心”，降级为南美洲的“义务小商品批发市场”。

“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了”，老杜说：“以前店里人头黑压压一片，现在不行了，没什么人气了”。

2010年之后，巴西和阿根廷政府加强了走私打击，巴西还规定每人每次只能从东方市带回150美元的免税货物，超出部分要支付60%的关税。

这样一来大大打击了巴西人来东方市批发低价商品回去高价售卖的热情，从巴西的福斯市到东方市只需要过一座桥，之前这座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堵车的，现在的车流稀稀疏疏。

没有了生意，撑不下去的华人商家们开始撤离，从最高峰的近2万名华人，到现在只剩下了3000多名。

“人都跑的七七八八了，还有什么好斗的呢？”老杜说：“原来那批社团的人也老了，蹦不动了，现在赚钱都要靠脑子了，打打杀杀早就过时了”。

是啊，不都是为了赚钱吗？不然谁愿意绕大半个地球来巴拉圭呢？

如今，老杜最好的茶友，是一位来自中国北方的同行，两人年龄相仿，志趣相投，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让人发愁的子女，经常在一起相互诉苦。放在以前，这两人代表的派系可是死对头，绝不可能坐在一起喝茶的。

老杜现在不担心再有人上门收保护费了，他担心的是在美国上学的儿子，叛逆，不听话，让老杜操碎了心。这一代华侨都非常舍得把钱投在孩子的教育上，他们不希望孩子将来走老路，要靠着拼杀来跟人家抢饭吃。

混得好的老乡，这些年也陆陆续续回国了，成为了投资家、企业家，只剩下老杜这样没有发大财，也勉强能赚钱的商家，还在东方市坚守。老杜不是不想回国，是他不知道回国后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在这里度过了20多年，觉得自己的脚都在这里生了根。

像老杜这样还坚守在东方市的华人，大多数都是除了店面，还至少有100万美元积蓄的，巴拉圭物价不高，在这里悠闲度日倒也逍遥。

没有了社团，没有了大哥，华人圈子里最有号召力的人变成了侨领。侨领会经常带着大家去对面的巴西迎接中国领导来访问视察。由于中国和巴拉圭至今还没有建交，巴拉圭的华人们，只好如此来找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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